婴儿配方奶的利益链、奶源和生产工艺

在写《如何挑选配方奶》那篇文章时，我看了非常多文献，其中大部分是有关配方奶成分优劣的科研证据。与此同时，我也读到了一些不那么“深奥”的文章，比如配方奶的全球市场份额、配方奶产业链的利润分配、全球乳品质量等等。

其中不少信息很有意思，比如中国的乳品质量在2008年后有大幅改善，达到甚至超过某些发达国家的水平；中国乳品标准很高，但是检测手段可能跟不上（这个信息把我打懵了）；欧洲、澳新的奶是真的非常好，而美国的奶实在不怎么样，可能还不如中国的（注意这里说的是奶源，不是配方奶优劣）……

我从中挑选了一些有趣的事实整理出来，分享给大家。在了解如何选择配方奶的同时，我们不妨也来看看那些和配方奶、乳品质量有关的“周边”信息，因为它们可能影响到你对配方奶和鲜奶的选择。

01

全球配方奶市场规模

婴儿配方奶毫无疑问是母婴市场的一块“香馍馍“。尽管人口出生率从全球范围来看都有所下降，但配方奶行业受到的冲击却十分有限。据估计，2018年全球婴儿配方奶市场的规模为451.2亿美元，预计到2026年，这一数值将继续增长至1037.5亿美元。

配方奶市场的“繁荣”离不开亚洲，尤其是中国市场的贡献。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也是增长速度最快的配方奶市场，其增长的规模比其他所有国家的总和还要高50%。在过去十多年里，中国市场的年增长率曾经一度达到过接近20%的水平。对于未来中国配方奶市场的走势，商业咨询公司仍然看好，认为预测期内（2019～2026年），市场的复合年增长率大约为11%。

哎，可惜对中国宝宝来说，这实在不是好消息……正如一篇研究论文中写道的：

2008年后，中国的配方奶变得更安全了。Z 府、媒体、配方奶公司不断向家长传达着“安全”的信息，希望能够让父母们找回信心。但是他们没有说出来的是，这些“安全的”配方奶却在伤害着中国宝宝、中国妈妈的健康，整个国家的健康备受伤害。

在咖啡馆写稿的我，就是看到这里，哭了起来。深深地感到自己做得还不够。所以又有了这一系列的关于配方奶的文章。

配方奶并不是和母乳差不多，并不是“只差一点点”的替代品。公共卫生的专业训练让我学会要从一个“整体”的、宏观的眼光去看待很多健康行为。配方奶喂养有很多短期的和长期的健康风险。它的风险并不能通过，“我的宝宝就是配方奶喂养，各方面发育都很超前，聪明又健康，几乎不生病”来反向验证。很多人群的数据，无论是在发展中国家，还是在发达国家，无论是短期的住院、用药数据，还是长期的慢性病患病数据，都指向一个方向：配方奶喂养和许多健康问题有关。从人群的角度，我们或将为此付出代价。

从某种意义上讲，并不是“母乳喂养好”。母乳喂养没有什么好处，母乳喂养只不过是“正常的喂养”。非正常的喂养行为应该是在我们“尽力而为”后的最后一道生命防线，而不是“都差不多，何不放纵”。

除了中国市场，东欧、中东和拉丁美洲市场也增长迅速，这种快速增长可能与这些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发展有关。分析人员认为，经济的发展势必造成职业女性人数不断增加，从而刺激对配方奶的需求。

配方奶市场的繁荣也让越来越多的奶粉厂商开始在低收入国家投资建厂。一方面，这些低收入国家的中产阶级不断壮大，他们拥有强大的购买力；另一方面，低收入国家的生产成本仍然相对较低。比如，雀巢公司就计划在墨西哥建立新的婴儿配方奶工厂，这样一来，公司预计可以向拉丁美洲以及加勒比地区出口其40%的产品。另外，低收入国家的政府监管可能不如高收入国家严格，这也许是吸引配方奶厂商的另一个因素。

不过，奶粉厂商的投资也有反向操作，比如中国的一家公司（避免广告嫌疑，这里隐去名字）投资上亿美元，在法国建立了一家婴儿配方奶制造厂。这跟消费者的信心有关。虽然这些年，人们的信心在逐步恢复，但中国本土配方奶，在2008年后，永远失去了一部分消费者。

02

配方奶产业链的利益分配

电视里、电梯厢、各大视频网站，随处可见各奶粉品牌的广告大战。奶粉厂商不惜砸重金做广告，背后是难以想象的高利润。

根据咨询公司Coriolis的分析，2012年，每售出一罐零售价为47.5新西兰元（约合人民币220元）的婴儿配方奶，产业链里涉及到的零售商、制造商、乳品原料加工商和奶农分别可以分配得到13.25、25.58、1.91和2.69新西兰元。大家可以看到，在配方奶产业链中，出售鲜奶和原料并没有那么丰厚的利润。其中回报率最高的是配方奶粉制造商，预计最高可达29%（主要是跨国制造商）。

Coriolis在其报告中还指出，全球主要的跨国配方奶公司都将很大一部分销售精力投入到了健康从业者（医生、护士等）身上，而非用于零售商，因为配方奶厂商发现这样做对推销他们的产品还真管用……

03

配方奶的安全和营养价值

早在上个世纪30年代末，就有医生出于健康风险考虑，明确反对使用婴儿配方奶。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反对使用配方奶的主要原因在于不安全的冲调方式，以及配方奶较容易受到污染（特别在低收入国家）。

不过，随着科学技术发展，婴儿配方奶的质量安全已经有了显著改善，现在许多工艺可以确保它的安全性。比如，随着工艺改进，我们已经不必再用70度的水来冲调配方奶，40度的水已足够安全。

然而，配方奶肩负着“母乳替代品”的重任，它是婴儿在重要器官发育的关键时期的营养来源，它的质量又与一般食品安全问题不同。不少研究者认为，我们不应只要求喝下配方奶后不出问题就行，还应确保其具有充足、恰当的营养价值，使得配方奶喂养的宝宝在智力、视力、免疫系统发育等方面，都足以与母乳喂养媲美。

这种想法在现阶段还只是一个美好愿景。实际情况是，无论在高收入还是低收入国家、无论配方奶的工艺如何改进，研究都发现，配方奶喂养宝宝的许多长期和短期健康结局均不如母乳喂养的孩子。尤其配方奶喂养可能带来肥胖、糖尿病、心血管病等长期健康风险，容易被忽略。

04

配方奶的成分变化

配方奶中的“配方”一直在改进。比如，现在大多数配方奶中的钠含量基本和母乳一致，处于较低的水平。但20世纪上半叶，配方奶中的钠浓度其实很高，这对宝宝的健康非常不利。到了20世纪中叶，配方奶越来越流行，但其中的钠浓度依然处于高水平，并且铁含量偏低。直到20世纪80年代，配方奶中的钠含量才开始降低。

又比如，配方奶中亚油酸和α-亚油酸的比例（LA: ALA）也是从20多年前开始逐步改进的。目前市面上的配方奶的LA: ALA的比例在5：1到10：1左右，规定不能高于15：1。但是曾经，尤其1995年以前的配方奶，LA: ALA比值高得吓人，最高可达120！

再比如，上世纪末，研究人员发现，相比喝配方奶的婴儿，母乳喂养婴儿血液中的DHA水平普遍更高。于是，从2002年开始，生产商被批准在配方奶中人工添加DHA，希望可以有利于婴儿的视觉和神经发育。

总体来看，过去3、40年里，配方奶的成分有了不少改进/改变。但是，这些变化对宝宝的健康来说，究竟有多大益处呢？其中的许多我们都不得而知，包括配方奶中亚油酸与α-亚油酸最恰当的比例是多少？人工添加DHA、乳铁蛋白是否真的有利于婴幼儿的生长发育？这些问题都还需要更多的科学研究来回答。

05

生乳质量

大部分婴儿配方奶的原料都是牛奶，因此生乳的质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配方奶的优劣。而反映生乳质量的指标主要包括两个方面：成分和卫生。成分指标有乳脂、乳蛋白、乳糖、乳固体等；卫生指标主要为菌落总数和体细胞数（somatic cell count）。

其中，体细胞数是衡量生乳质量最重要的单一指标，反映的是奶牛的乳腺健康状况（即乳腺炎发病情况）和生乳成分改变的风险。

体细胞数如果低于10万/毫升，说明奶牛的乳腺状况非常好，没有炎症。高于此数值则认为奶牛存在由感染性微生物引发的乳腺炎。在现实生产中，如果能将生乳的体细胞数控制在40万以下就被认为是可以接受的，25万以下就已经被认为是高品质，若在15万以下，更是非常优秀了。

目前，欧盟、澳洲、新西兰的生乳体细胞数标准都是40万，美国为75万。加拿大自2012年8月起，也将标准由原来的50万调至40万。美国曾试图把标准修改为40万，但没有获得通过。

据文献报道，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尤其欧洲、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生乳体细胞数下降非常明显，已经达到了相当低的水平。比如，2004年，挪威的生乳体细胞数均值仅为11.5万；瑞典不超过20万；冰岛和丹麦不超过25万。在澳洲，2004年的平均生乳体细胞数为20.4万，全国接近71%的供应商将生乳体细胞数控制在了25万以下。

这说明欧洲某些国家的牛奶真是“极品鲜奶”，澳洲的鲜奶也是真的好。总体上，欧洲、澳新的奶源品质都很好。

据新闻报道，中国的生乳体细胞数这几年下降非常多，2018年全国监测数据的平均值为33.04万，不得不说，这个计数已经相当不错了。

06

奶牛的乳腺状况

为何对生乳品质如此重要？

一方面，乳腺炎不仅使得奶牛的炎性细胞增加（因此奶中的体细胞计数增高），它还会增强热稳定性蛋白酶和脂肪酶的活性，从而导致酪蛋白和乳脂肪分解，影响生乳成分。另一方面，乳腺炎高发的牛群很可能使用了过多的抗生素，增加了牛乳中抗生素残留的风险。

此外，感染了乳腺炎的奶牛所产的乳汁中具有的金黄葡萄球菌，可以代谢产生热稳定性肠毒素，其不易被破坏，可能导致食物中毒。

关于抗生素残留，也有相关标准，欧洲的标准依然是最高的，中国的标准是后来新建的，标准也很高：

从一些资料看来，欧洲的奶确实是高标准高要求，最终的成品检测结果也非常理想，而美国的奶底线是比较低的，总是被用来当作“比下有余”的例子。

“虽然我国对牛奶中的药物残留有严格的限制，但受检测手段落后的限制，在现场快速检测方面还有困难。”

07

配方奶的生产工艺

最后向大家简单介绍一下配方奶的加工工艺。配方奶的工业化生产工艺主要有两种：干混法（dry mix process）和湿法混合-喷雾干燥（wet mix with spray drying process）（以下分别简称干法和湿法）。两种工艺各具不同的优势和缺点。

在干法生产工艺中，生产商从供应商那里收到的各种原料都是脱水后的粉末状态。生产商将这些原料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进而制成婴儿配方奶粉。可以看出这种加工方法流程简单。

与湿法工艺相比，干法在生产上具有的明显优势就是投资少，能耗低，生产成本低。由于干法工艺不涉及用水，生产线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保持干燥。干燥的环境不利于微生物生长，因此在生产过程中，干法工艺更容易降低产品被细菌污染的几率。

正因如此，干法生产流程中没有设置热处理工序。这样一来，使用干法工艺可以避免对配方奶中热敏感微量元素，比如维生素、氨基酸、脂肪酸等的破坏。但是，也因为没有热处理灭菌这一环，假如原料被有害细菌污染，这些细菌很可能继续存在于成品中。所以干法工艺所选原料的微生物指标对其成品至关重要。此外，由于原料的密度不同，长时间的储存和运输，可能导致配方奶中营养成分不均匀。

湿法工艺包括混合搅拌、巴氏灭菌、均质化处理、喷雾干燥等生产流程，生产周期和生产成本都比干法工艺更高。巴氏灭菌可以杀灭原料中可能存在的有害细菌，因此湿法工艺不必完全依赖原料中的微生物情况。湿法工艺的另一项优势在于可以保证营养元素在同批次产品中均匀分布。

但是，湿法工艺的生产流程中涉及加工设备定期湿润清洗，这就为工厂环境中的细菌提供了存活所需的水分。所以湿法工艺的工厂通常实施干湿分区，严格限制人员和设备在干湿区域之间流动，并严格执行消毒规范。

那些对热敏感的微量元素一般在巴氏灭菌后，再添加到产品中，此后可能不再做进一步加热灭菌，因此这类原料中的微生物指标对湿法工艺也非常重要。

有些生产厂商则将干法和湿法两种工艺组合运用，他们先用湿法工艺制作基粉（主要是蛋白质和脂肪），然后把基粉与碳水化合物、矿物质、维生素等成分干法混合。

无论采用哪种工艺，成品都必须经过最后一次检查，包括微生物检测，确保符合规定要求才能出厂。

小舒说：关于配方奶的“周边”知识就介绍到这里。预告一下，下一篇关于配方奶的文章是半水解配方，半水解配方的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它有什么特殊用途吗？

参考文献：

1.     Fortune Business Insights， Infant Formula Market Size to Reach USD 103.75 Billion by 2026 | Fortune Business Insights

https://www.prnewswire.com/news-releases/infant-formula-market-size-to-reach-usd-103-75-billion-by-2026--fortune-business-insights-300929520.html

2.     Kent, G. (2015). Global infant formula: monitoring and regulating the impacts to protect human health. International Breastfeeding Journal, 10(1), 6. doi:10.1186/s13006-014-0020-7

3.     More, S. (2009). Global trends in milk quality: implications for the irish dairy industry. Irish Veterinary Journal, 62(Suppl 4), S5. doi:10.1186/2046-0481-62-s4-s5

4.     E.BlanchardP.ZhuP.Schuck，infant formula powders, Handbook of Food Powders, https://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B9780857095138500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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